生活

高中在《科幻世界》上看到的，第一次看的时候虽然没完全看懂，但依然很震撼，之后又反复看了多次，最近科幻世界官方微博开始回顾经典外文科幻，于是转载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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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……我是那 ?步止疑惊星行的上天使以可，句辞的恸哀的人个一哪……”      [注1：《哈姆雷特》第五幕第一景中哈姆雷特的独白。]
他吹了口香烟，烟变长了一点。
他瞥了眼钟，发现指针正在逆时针转动。
钟上显示的时间是晚上10点33分，即将变成10点32分。
他感到有些绝望，因为自己对正在发生的事情毫无办法。他被困住了，正以相反的顺序重复刚才做过的动作。
以前这种事发生时，他的眼前通常会出现棱镜效果，闪过一片粉色的雪花，随着一阵懒洋洋的睡意袭来，刹那间所有感官能力都短暂地得到提升。
然而这次却没有任何预兆。
他从左至右翻动着书页，目光扫过之前读过的文字。
“?伤悲的重沉样这下得载装里心的人个一哪” [注2：同注1]
他对此无能为力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不听使唤。
香烟回到了最初的长度。他点亮打火机，火焰缩了回去，接着他把烟塞回烟盒。
他打了个哈欠，先呼气，再吸气。
医生曾告诉他，这都不是真的。悲痛和癫痫的共同作用造成了这种怪异的病症。
显然他又一次发病了，服用苯妥英[注3：一种治疗癫痫的药物]一点效果都没有。这是一种心理创伤后的运动性幻觉，由焦虑引起，癫痫发作则让其来势更加迅猛。
然而他却不相信这只是幻觉，也无法相信——时间倒流的进程已经持续了20分钟，他将书搁回阅读架，站起身，退向衣柜将睡袍挂了回去，重新套上已经穿了一整天的衬衫和裤子，走回吧台，小口小口地将之前喝下的马提尼酒[注4：一种鸡尾酒，一般由杜松子酒和苦艾酒混合而成。] 吐出，直到酒杯装得满满的，一滴也没漏下。
突然袭来一阵橄榄的味道，一切又发生了改变。
手表的分针又开始沿着正常的方向转动。
现在是晚上10点07分。
他感到又可以自由地活动身体了。
他喝下一杯马提尼。
现在，如果他忠于“历史”的话，应该换上睡袍、找本书出来读读，然而他却调了第二杯酒。
这样之前发生的事就不会发生。
这样时光就不会像他所想的那样流逝和倒流。
这样一切都不同了。
之前的种种都是幻觉。
而那26分钟发生的事情只是试图恢复理智的过程。
什么事也没发生过。

……以后不能喝酒了，他想，可能会引起发病。
真可笑。
整件事都是那么疯狂……
他喝着酒，陷入了回忆。

第二天他和往常一样没有吃早饭，因为起床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。他吞下两片阿司匹林，淋了场温水浴，喝了杯咖啡，然后出门散步。
他恨那个公园，恨那个喷泉，恨那些划船的孩子，恨那些青草，恨那个池塘，还有早晨、阳光和聚拢的云朵边的蓝色天际。
他坐在那儿，又陷入了回忆。
他想，如果自己真的要疯了，那最好能直接一头扎进疯狂中，而不是在崩溃的边沿蹒跚欲坠。
他终于记起了自己痛苦的原因。
然而这是白羊座主宰的四月，早晨是那么明朗，万物都显得那么清晰而充满活力，带着春天的绿意和生机。
他看到风将冬日留下的纸屑吹向远处的灰色栅栏，推动孩子们乘坐的小船滑过池塘的水面，驶向前方的浅滩。
喷泉清凉的水柱雨伞般笼罩着绿色的铜海豚雕像。太阳转动着脑袋，照得水柱闪闪发光，而风在泉水表面吹起丝丝涟漪。
几只鸟聚在水泥地上，正啄着红色包装纸中露出的一部分糖块。
年轻人们牵动着细不可见的风筝线，风筝们摇摆着，时而向下栽去，时而又重新升起。电话线混杂在木头支架和破损的纸张之间，好似不完整的高音谱号和弄脏的滑奏乐段。
他恨这些电话线，恨这些风筝，恨那些孩子，恨那些鸟儿。
但是，他最恨的是自己。
覆水可以重收吗？不，世界上没有这样的方法。人们要么生活在痛苦中，不断陷入回忆、诅咒命运，要么将过去遗忘。没有其它的选择。过去是无法挽回的。
一个女人走过，他头抬得晚了，没有看见她的面容。她深金色的头发垂挂到领口，外套黑色边沿下露出的双腿穿着网状丝袜，迈着充满自信的步子走着，鞋跟发出规律的声音。他的胃抽紧了。仿佛是在回应他先前的想法，这个女人的动作、姿态和其它的一些东西就像一张魔力的网，牢牢地缚住了他的目光。
他从长椅上探起身来，然而眼前突然出现一片粉红的雪花，视野中的喷泉变成了向外喷涌彩虹的火山。
世界在瞬间凝固，仿佛被压在了玻璃杯下面。
…那个女人退着走了回去，他头低得早了，没有看见她的面容。
鸟儿倒着从面前飞过，他意识到折磨已又一次开始。
他放弃了。就让这种疯狂控制住自己吧，直到他被彻底毁灭，什么也不剩。
他等待着，坐在长椅上看着眼前的种种异象——喷泉源源不断地将水吸入喷嘴，在一动不动的海豚上方形成一个大大的拱顶；塘里的船只倒着滑过水面，废纸团飘离了栅栏，而鸟儿们正唧唧喳喳地一口一口将糖块啄回红色的糖纸里。
他的身体也是这倒流的潮水的一部分，只有思想还属于他自己。
最终，他站了起来，倒着踱出了公园。
街上，一个后退的男孩从前面超过了他，倒哼着一首流行歌曲的片段。
他上楼回到自己的公寓，宿醉的感觉愈发严重。他啜出咖啡，刮出胡子，吐出阿司匹林，爬上床，感觉糟糕透顶。
这回就这样一了百了吧，他想。
他做了一个记不太清的噩梦，不过也是倒着的，这样噩梦反而有了个不错的结局。
他醒来时四周一片漆黑。
他醉得很厉害。
他走回吧台，开始一口一口地将昨晚喝下的酒吐到同一个杯子中，再倒回瓶子。分开杜松子酒和苦艾酒一点也不困难——他举起开了口的酒瓶，酒就自动从杯子中跳了出来。
他越来越不醉了。
之后，他面前又摆着昨晚喝下的第一杯马提尼。时间是晚上10点07分。身处幻觉中，他想到了之前的那个幻觉。时间会像翻筋斗一样前进、倒退，像他昨晚的发作那样循环反复吗？
没有。
整个晚上，迈向过去的步伐都没有停止。
仿佛昨晚的事情没有发生过，从来没有。
他举起电话，说了声“再见”，告诉穆雷自己明天不会来上班了，倾听了一会儿，将听筒挂上，然后盯着铃声直响的话机。
太阳从西边升起，人们正走回汽车去上班。
他读了天气预报，接着是头版头条，然后将晚报折起放回了门厅。
这是他发作时间最长的一次，不过他并不真的在乎。他平静地看着白天过去，时间到了早上。
越接近黎明，宿醉的不适感就越强烈。爬上床的时候，他难受极了。
前一天晚上，他又带着一身醉意醒来。他重新灌满两瓶酒，塞上木塞，封好瓶口，知道自己一会儿会把这些酒退回卖酒的铺子。
那天的白天，他一直坐在那儿，倒着看着书，不时吐些酒，或咒骂几句。他知道新车正被运回底特律，拆成零件；而世界各地的牧师们念诵着安魂弥撒，浑然不觉尸体正在醒来，开始感受临死时的痛苦。
他想笑一笑，但却无法让自己的嘴巴这样做。
他又吸出了两包半香烟。
接着又是一次宿醉，他爬上床。不久，太阳从东方落下。
时光的车轮飞速地从他面前驶过。他打开门，和前来安慰的人说了声“再见”。这些人走进来、坐下，劝他不要过度悲伤。
他终于知道要发生什么了，心里开始无泪地哭泣。
虽然他是在发疯，但仍然感到了痛苦。
…痛苦，随着时光的倒流。
…倒流，是那么无情。
…无情，直到他意识到那个时刻就要到来了。
他在心里咬紧了牙。
他的悲伤，他的仇恨，他的爱，都是如此刻骨铭心。

他穿上黑色的丧服，一杯杯地吐出喝下的酒。人们正把泥土刮到铲子上去，这些铲子将用来挖开坟墓。
他将小车倒回灵堂，停好，爬上大型轿车。
他们回到墓园。
他站在朋友中，听着牧师的祈祷。
“。土归土，尘归尘”，牧师念道，其实这和正常的说法没什么差别。
人们将棺材抬上灵车，运回灵堂。
他耐着性子听完安魂弥撒，回到家，刮出胡子、刷脏牙，上床睡觉。
一觉醒来，他重新穿上黑色的丧服，回到灵堂。
鲜花都摆放在老地方。
神情庄重的友人将各自的名字从名册上抹去，握了握他的手，接着走进来坐了一会儿，凝视着合上的棺材，然后离开，直到陪伴他的只有葬礼的殡仪师。
不久殡仪师也走了，留下他一个人。
眼泪滑上他的脸颊。
褶皱从他的衬衫和西装上消失了。
他回到家，脱下衣服，梳乱头发，时间是早晨，他上床度过另一个夜晚。
前一天晚上，他醒来的时候意识到自己正被带往何方。
有两次，他聚集起自己全部的意志力试图中断这倒流的进程。他失败了。
他想到了死。如果那天他选择了自杀，现在就不会被迫再一次回到那痛苦的时刻。
他意识到离那个时刻已不到24小时了，眼泪在心中流了下来。
他退掉棺材、墓穴和其他殡葬服务。而与此同时，过去正一步步向他逼近。
接着他回到家，陷入平生最厉害的一次宿醉，爬上床直到醒来，开始一杯杯地吐酒，然后前往停尸房，又及时地回到了家，挂上电话听筒。那个电话的铃声…
…粉碎了他无声的愤怒。
她死了。
她正躺在90号州际公路上的汽车残骸中。
他踱着步、抽着烟，知道她躺在那儿，正不断地流血。
…接着濒临死亡，撞车时车速达到了每小时80英里。
…接着活了过来？
接着车子恢复原状、伤口愈合消失，她活了过来，站了起来？而且此时正驾车飞快地行驶在回家的路上，好在他俩最后一次争吵后再重重地把门关上？然后两人再扯着嗓子互相叫嚷？
他在心中大声地哭泣着，他的灵魂痛苦地绞起了双手。
倒流绝不能现在停止，不，不是现在。
他所有的悲痛、爱和自我仇恨已经将他带回了这么远的地方，如此接近那个时刻……
……绝不能现在停止。
过了一会儿，他走到客厅，双腿踱着步，嘴里咒骂着，而心里却在等待。

门“砰”地打开了。
她盯着他，眼泪弄糊了睫毛膏。
“！吧去狱地到走就那”，他说。
“！了走要真我”，她说。
她迈进房间，关上门。
她匆忙地将外套挂进门厅的衣柜。
“。想么怎你随”，他耸耸肩。
“！乎在不都谁己自你了除你”，她喊道。
“！气子孩真你”，他说。
“！起不对声说以可少至你”
透过视野中的粉色雪花，他看到她的眼睛闪烁着翡翠的颜色，显得楚楚动人。他在心里禁不住高兴地跳起舞来。
挽回过去的时候到了。
“你至少可以说声对不起！”
“对不起”，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，让她无法挣脱，“你永远不会知道我有多抱歉。”

“来这儿。”
她投入他的怀中。